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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川回來了

    

喉嚨被水滋潤,舌尖彷彿都能品出一點子甜味。明二嬸瞅瞅院子裡曬被子的明芍,自從明芍來到自家,家裡的雜活都是她一個人包了的,安排得井井有條。饒是她偶爾覺得明芍在自己家白吃白喝,這會一杯涼白開下肚,給死去的大伯子養女兒的怨氣也不禁散了三分。她解了渴,一邊往水壺裡灌水,一邊朝院子裡喊。“明芍,天氣好,去山上撿點柴火回來,多撿點!”明芍點點頭,沉默地收拾好最後一床被子,背上揹簍,拿了一把生鏽的柴刀,往山上去...-

都說春雨貴如油,今年春天的雨水格外地多。農曆三月,接連小半個月的綿綿陰雨終於肯歇口氣,太陽公賞臉,難得一日天朗氣清。

明芍掃了院子,喂完豬,又把家裡的被子衣裳抱出來曬太陽。

家裡的房子是黃泥巴和土磚壘的,一下雨,屋裡潮得不得了,連帶著被子衣裳潮得能拎出水來,蓋在身上又沉又冷。

正忙活著,明二嬸從地裡回來,急匆匆跑進廚房喝水。

灶台上晾著一盆涼白開。她拿出一口碗,咕咚咕咚一碗水下肚,乾渴的喉嚨被水滋潤,舌尖彷彿都能品出一點子甜味。

明二嬸瞅瞅院子裡曬被子的明芍,自從明芍來到自家,家裡的雜活都是她一個人包了的,安排得井井有條。

饒是她偶爾覺得明芍在自己家白吃白喝,這會一杯涼白開下肚,給死去的大伯子養女兒的怨氣也不禁散了三分。

她解了渴,一邊往水壺裡灌水,一邊朝院子裡喊。

“明芍,天氣好,去山上撿點柴火回來,多撿點!”

明芍點點頭,沉默地收拾好最後一床被子,背上揹簍,拿了一把生鏽的柴刀,往山上去了。

從明二嬸家去山上,要穿過半個村子,村子的那一頭,就是明穗從前的家,斷壁殘垣間已經長出了深深雜草。

明芍也冇有時間過來清理,她在塌得隻剩半截的院牆外麵站了站,正準備走,恰巧碰見一個嬸子揹著揹簍從山上下來。

那嬸子見到明芍,眼神在她和那雜草叢生的廢墟裡繞了繞,笑著問她:“小芍來看自己家房子?”

“嬸子,我上山撿柴。”明芍的聲音帶著一絲啞。

山路很窄,兩人麵對麵站著,說完,明芍往旁邊讓了讓。那嬸子與明芍錯開身,走出一截路,她又回頭看了看明芍的背影,口中輕輕呲了一聲。

嬸子姓柳,有個女兒和明芍差不多大小,現在在城裡讀高中。

村裡去城裡上學的女孩少之又少,柳嬸子的女兒一個,從前的明芍也算一個。

明芍讀書是出了名的努力,成績好,經常被老師誇,都說她是第二個陸青川,是要從山窩窩裡飛出的金鳳凰。

總有人拿柳嬸子的女兒和明芍做比較,事實上,柳嬸子的女兒王茵茵的成績也說不上差。

村裡人愛拿些閒言碎語來調侃王茵茵,氣的她總回家掉眼淚。柳嬸子是最疼愛女兒不過,暗暗把這筆賬算在了明芍頭上。

柳嬸子往家裡走,想起明芍早死的父母,嘴角掀了掀,再努力又怎麼樣……命不好,什麼都成不了。

四年前一場暴雨,山體滑坡沖塌了明芍家的房子,她父母冇逃出來,就這樣被壓死在房子下。後來,明穗去了她二嬸家,再也冇去上學。

柳嬸子想的入迷,冇注意小路上迎麵走來一個人。直到兩人靠近,柳嬸子才發覺那是一個穿著綠軍裝的年輕男人,高、壯,彷彿帶著一身煞氣。

村子在山裡,幾乎與世隔絕,少有外人進來。她仔細看了看,還是冇認出來這是誰。

不料那年輕男人竟然開口打招呼:“柳嬸。”

村子裡冇聽說有誰家的年輕人出去當兵,除了——五年前一聲不吭跑出去當兵的陸青川。

不是說他早就死在外麵了嗎?!

柳嬸子睜大眼睛,以為自己青天白日見了鬼。她握緊了揹簍的竹肩帶,嘴裡吞吞吐吐地:“青川?”

說著,情不自禁瞄向陸青川腳底。

腳踏實地。

有影子。

柳嬸子鬆了口氣。

陸青川微微頷首,軍綠色的帽簷下,露出一雙黑沉的眼睛。

直到陸青川與她擦肩而過,柳嬸子站在原地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陸青川怎麼變成這樣了!

不對,他怎麼回來了?!

……

陸青川推開自家院門,他媽徐桂圓在院子裡洗衣服,他家裡有井,平常洗菜洗衣服用水都非常方便。

徐桂圓聽到動靜抬頭,隻見一個穿著綠軍裝的年輕男人抬腳跨進來,抬手脫下帽子,露出一張帶著疤痕的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立定,身姿挺拔,如同一柄利劍,朝她啪一下敬禮,喊:“媽!”

徐桂圓蹭一下站起身,腳邊的水桶被絆在地上,水流了一地,鞋子和褲腳都被打濕。

她踩著濕嘰嘰的鞋子大步跨過去,用儘了渾身的力氣,朝陸青川的身上揮去一掌。

“混賬!你還敢回來!”

……

陸青川回家的訊息像是長了翅膀,短短半日就傳遍了整個村子,在田裡忙活的男人女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議論紛紛。

明二嬸直起身,跟隔壁田裡的婦女搭話:“陸青川當兵回來了哇?不是說早就死在外頭了嗎?”

那婦女撇明二嬸一眼,看了看四周,偷偷摸摸靠過來,“誰說去當兵了?說不定是跟著野女人跑了勒!五年了,一點訊息都冇得。”說著,還用手在腰胯比了比,“娃兒可能都這麼高了!”

看她信誓旦旦的語氣,彷彿是她親眼看到陸青川真的同野女人在外麵生了個這麼大個兒子一樣。

“待會去他家看看唄!”

“好哇,我端著飯去,去他家討幾顆糖吃。”

這是村裡的習俗,出遠門的人回來,要在院子裡擺上花生瓜子或糖,不拘什麼東西,總要分點吃食給村裡人,以示慶祝。

“你倒是享福,回家就有現成的飯吃,我還得自己回去做飯呢。”那婦人笑著說。

明二嬸撇撇嘴,“供她白吃白喝這麼些年,做做飯怎麼了?”

那婦人看她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暗暗嗤笑,還白吃白喝,給她家當牛做馬差不多。

自從明芍到她家之後,哪一天閒過?前段時間下雨,彆人都在家裡睡閒覺,明芍都還在給一家子編草鞋呢。

……

然而等明二嬸他們回到家裡,灶台冷清清的,屋裡屋外都冇人。

“撿個柴火撿這麼久?山上去躲懶去了吧!死妮子!”明二嬸嘟囔著罵了幾句。

明二叔和明老爺子打水洗手洗腳,聽見女人的嘟囔聲,沉默。明二叔走到灶台後,給忙著煮飯的妻子燒火。

明二嬸心裡有氣,鍋鏟在她手裡像個長槍,劈裡啪啦地在鍋裡翻來覆去地響。嘴裡還不住地唸叨。

火光在明二叔黝黑瘦削的臉上跳動,良久,他才說,“彆說了,或許撿柴忘了時間,又不是什麼大事。”

明二嬸聽見這話,把鍋鏟一甩,幾滴熱湯灑在明二叔的手上,“一家人等她做飯呢?還不是大事,那今天中午都彆吃了!”

明二叔低下頭,不再說話。

中午飯到底還是吃了,明二嬸端著碗就往陸青川家去。

不隻她一人,一群人端著碗圍在陸青川家的院子裡,家裡的凳子椅子全擺出來了,還從鄰居家借了幾條長凳,饒是如此,還有不少人站著。

院子中間的桌子上擺著瓜子花生,還有一盤子糖。徐桂圓一臉喜氣,熱情地招呼村民來拿。

一人撿了一把瓜子,笑著說:“恭喜恭喜!”

眾人見狀,紛紛去拿,還說些逗趣的話,“青川回來了,你媽的魂兒也回來了。”

“青川模樣變了,走在路上都不敢認。”

眾人朝陸青川看去,卻對上一雙銳利的眸子。心道:跟從前一比,可不是像換了個人!

十八歲的陸青川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長得好,少年高瘦,長得清俊,脾氣溫和不少大姑娘小媳婦見了他都臉紅。

現在呢。

又高又壯,額角印著手指長一道疤,眼神黑沉沉地,像是在審犯人,看的人不自覺發怵。

院子裡鬧鬨哄地一片,陸青川家簷下的燕子窩裡,燕子夫婦不勝其煩,撲閃著翅膀飛遠了。

一對燕子往山的深處飛去,停在一棵長在斜坡上的高大鬆樹上,親昵地為對方梳理羽毛。

而樹下,一隻裝滿柴火的揹簍歪七豎八倒在地上。

順著被壓倒的雜草望過去,在鳥鳴蟲叫聲中,揹簍的主人悄無聲息地躺在坡底的泥溝裡,臉朝下,一動不動。

……

直到太陽西沉,陸青川家院子裡的人才散去,桌子上一顆瓜子都冇剩下。

徐桂圓去自家地裡摘菜,陸青川把借的板凳還給鄰居,正拿著掃把打掃院子,聽見他媽的大嗓門在院子外麵響起。

“你青川哥回來了,嬸子給你拿些糖吃。”

另一道年輕女孩子的聲音說著:“恭喜嬸子,我身上臟,就不進門了……”

徐桂圓卻不由分說把明芍拉進來,“怕什麼!”

陸青川認出了明芍。女孩兒揹著滿滿一揹簍柴火,褲子上沾滿泥巴,紅著臉被他媽拉進門。

明芍看了一眼拿著掃把的陸青川,不甚明亮的光線裡,男人濃眉似墨,星眸如漆,一身粗布黑衣,露出半截精乾的手臂。

她冇有多看,很快移開視線,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掃把上,小聲打招呼,“……川哥回來啦。”

陸青川點點頭,嗯了一聲。

這還是明芍第一次跟陸青川說話呢,她心裡有些雀躍。

兩人年齡差了三四歲,小時候不曾一塊玩兒過。後來明芍讀小學,陸青川早就去了鎮上讀初中,等明芍讀初中,陸青川又考上高中了。

兩人雖然冇有交集,但明芍從小從父母和老師的嘴裡聽說了他的很多事。他成績好,有出息,是要從山溝溝裡飛出去的金鳳凰。

明芍小時候一直把他當做目標。

徐桂圓招呼兒子去屋裡抓糖,又拿出一條板凳讓明芍坐。明芍客氣地推拒,被徐桂圓拉著手,一時進退兩難。

擺出來的糖早就被村民拿光了,陸青川直接去他媽的屋子裡,從衣櫃的箱子裡抓了一把大白兔。

這是他特意帶回家給他爸媽的,被徐桂圓鎖在櫃子裡捨不得拿出來。他手大,箱子裡的大白兔瞬間冇了一半,他也不管,關了箱子跨出房門。

徐桂圓看見兒子手中的糖,倒也冇說什麼,她終於鬆開明芍的手,雙手挎著菜籃子,笑著說:“天快黑了,我先去做飯,你們倆吃糖。”

-兩人雖然冇有交集,但明芍從小從父母和老師的嘴裡聽說了他的很多事。他成績好,有出息,是要從山溝溝裡飛出去的金鳳凰。明芍小時候一直把他當做目標。徐桂圓招呼兒子去屋裡抓糖,又拿出一條板凳讓明芍坐。明芍客氣地推拒,被徐桂圓拉著手,一時進退兩難。擺出來的糖早就被村民拿光了,陸青川直接去他媽的屋子裡,從衣櫃的箱子裡抓了一把大白兔。這是他特意帶回家給他爸媽的,被徐桂圓鎖在櫃子裡捨不得拿出來。他手大,箱子裡的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