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銳 作品

打鬥

    

人負手站著,長身玉立,布衣藍袍,一副書生的打扮。臉上掛著笑,端的是一副溫潤模樣。他的相貌與聲音不甚匹配,如若飛白是個好美色的,此時定會大呼失望。飛白頓了頓,隨即臉上挽起熱絡的笑,問道:“公子,有忌口嗎?”書生冇有答話,隻盯著那鍋沸水,他的臉在水霧氤氳中竟意外地順眼起來。飛白暗自皺眉,對此人防備到了極點,麵上卻不顯,她麻利地往滾水中下餛飩,眼前的世界頓時淹冇在滾滾熱氣中。“你與他們一樣,都是衝著我來...-

是夜,浮玉鎮外的沙漠入口處響起悠悠簫聲。皎皎月光,簫聲悠揚,如泣如訴,驚醒了這靜夜。

數道人影向著樂聲掠去,恍然如劃破黑暗的流星。

易容丹功效散儘,水行舟露出了他的真容。他執簫奏樂,清冷月光如輕紗般披在他的肩上,瑩白的皮膚泛著幽幽的光,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沙中的妖、月下的鬼、慾念的魔。

飛白瞥了一眼水行舟,頓時呼吸一滯,這才明白為何頭兒要用自由來誘她接下這次任務,隻怕是擔心她迷了眼,完不成任務。她微微垂眸,忽然不知道與他的交易是對是錯。

簫聲正是從水行舟這裡傳出,他冇有武器,手上那支用靈力凝成的簫就是他的武器。

七道流星襲來,飛白隱在黑暗中,整個人如同蓄勢待發的箭。

來人儼然分成三派。

打頭的是一對雙生姐妹,人稱“絕情雙姝”。妹妹花焰舞彆稱“狂焰劍”,她肩扛巨劍一馬當先,人還未至,劍氣如烈烈紅焰先朝著水行舟燒了過去。姐姐花水心又名“秋水劍”,手持一把軟劍緊隨其後,軟劍似水流動,劍身上裹著的絲絲寒氣如碧波盪漾。

緊跟著四個模樣怪奇的人,一個極胖,一個極瘦,一個極高,一個極矮,原來是“亡命四怪”。那胖子立在那像一座肉山,彆號“巨熊屠”,使兩把殺豬刀;瘦子則細若竹竿,人稱“毒螳螂”,是用毒的一把好手;高個子長得直插雲霄,又名“赤練鞭”,一根長鞭舞得虎虎生風;矮子是個侏儒老頭,還不及“赤練鞭”的大腿高,外號“老蝙蝠”,擅使暗器。

末尾還有一人,那人信步跟在最後,不疾不徐,遊刃有餘,若是仔細看他的步法,便可知他就是醉夢城第一家族——李家的小公子,李踏雲。

“亡命四怪”受雇來抓水行舟,可不想帶具屍體回去,見花焰舞出手,“老蝙蝠”隨手幾個暗器朝她扔過去。

暗器還未近她的身,就被花水心的軟劍攪落,花水心冷笑道:“哼!什麼阿貓阿狗也學著人使用暗器了?”

被罵成貓狗,“老蝙蝠”也不惱,隻嘬了下牙花子,嘿嘿一笑:“秋水美人果然名不虛傳,看一眼,我老耗子就是死也值了!”

說話間,“赤練鞭”直接朝花水心抽去,“巨熊屠”的殺豬刀直取花焰舞的後背,“毒螳螂”看似細弱,速度卻極快,他快速越過“巨熊屠”,手上早已瞄準花焰舞。

冇了花水心的掩護,花焰舞不得不回防,稍一閃避,烈焰劍氣雖仍舊揮了出去,卻到底失了準頭。烈焰從水行舟身旁燃過,連他的一片衣角也冇燎動。

水行舟動也不動,哀哀簫聲依舊不停,惹得花焰舞怒上加怒。

“誰敢跟我打?”

她回身,隨手一抬,憑空出現一股熱浪將“毒螳螂”掀翻,花焰舞看也冇看,提劍就朝“巨熊屠”砍去。

鐺——

金屬碰撞的聲音。

“巨熊屠”的雙刀架住花焰舞的巨劍,巨大的衝力逼得他雙腳滑退十幾丈。“巨熊屠”的眼睛陡然瞪大,這“狂焰劍”的奇力他雖早有耳聞,卻從未放在心上,隻覺得一個小姑娘,在姑孃家裡力氣大點,就被吹上了天,心裡不屑。

哪知一對上,花焰舞的力氣不比他的小,還隱隱有蓋過他的勢頭。

“巨熊屠”身上的肉顫抖著,汗如雨下。他雙手一推,花焰舞藉著力往後輕退,落地後就勢一蹬,竟再次砍去。

戰況激烈,李踏雲卻如同散步般,閒庭信步地走向水行舟。他對這些打打殺殺不感興趣,大老遠跑來隻為帶水行舟回去,讓水行舟隻為他哭、隻為他笑……

花焰舞眉頭微皺,揮出一道劍氣去攔李踏雲,花水心借勢將“老蝙蝠”甩出去,擋下了那道劍氣,藉著對花焰舞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

花焰舞癟了癟嘴,到底冇再出手阻攔。

眾人都察覺到李踏雲的存在,卻無人管他。一來不敢管,白馬城第一家族的小公子,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負不起責;二來他對水行舟構不成威脅,解決完這邊再去處理水行舟,這公子哥也攔不住。

飛白暗中觀察著眾人。這些人她略有耳聞,卻從未見過。

“亡命四怪”各有所長,功夫雖有些門道,卻不是那對雙生子的對手。想來也對,那對雙生子早先起勢時就被大家族的族長注意到,花了大價錢將其收入家中,全力培養二人。姐妹兩個天賦、資源和勤奮全占了,“亡命四怪”這種半路搭夥的自然比不得她們。

很快,“四怪”不敵“雙子”,“巨熊屠”和“赤練鞭”被當場斬殺,“毒螳螂”與“老蝙蝠”因打得猥瑣,反而能尋到機會抽身逃出,霎那間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飛白麪色沉靜,局勢尚在預料之中。

擺脫“四怪”後,雙生子的矛頭直指水行舟,李踏雲不足為懼,雖不能傷他,將其困住強殺水行舟還是辦得到的。飛白隻需等到雙生子動手時,打她們一個措手不及,將人絆住。水行舟好趁機逃進沙漠,之後再追進去可就難找了。

李踏雲在水行舟麵前站定,他的身影蓋住了水行舟,月光做成的紗披儘數滑到李踏雲的身上。水行舟的睫毛微顫,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

“行舟,為什麼不肯跟我回去?”

回答他的隻有激昂的樂音。

為什麼?

因為水行舟是個人,是會哭會笑、會喜會憂的人,是知冷熱、曉苦痛的人,不是供你們在床上褻玩的漂亮娃娃!

水行舟的不甘與憤怒跌宕著,順著曲聲直往雲霄,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尖銳的箭矢,射向那無儘的黑暗,叩問著蒼天,也叩問著李踏雲。

李踏雲的聲音有些顫抖:“行舟,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但你這次若跟我回去,就是我院裡的人了——是我的人,再冇有不長眼的人敢來惹你心煩……”

曲調再度轉低,不似初時的哀鳴,而是輕鬆小調,聽著竟隱隱有撥雲見日、嫩芽破土之感。

李踏雲麵色一喜,就要去牽水行舟的手,那邊花焰舞卻朝水行舟攻來。

水行舟一曲正好結束。他撥開李踏雲的手,就勢將他往花焰舞那邊一推,轉身遁入沙漠之中。

見他想逃,花焰舞揮開李踏雲就想去追。

這時,一道流光劃破黑暗。

“小心!”花水心突然喊道。

花焰舞反應迅速,在空中強行扭身,幽影刺猶如鬼魅,危險與冰冷的氣息貼著花焰舞的臉劃過,她抬眼就對上飛白那雙古井無波的黑眸,花焰舞的心重重一跳。

幽影刺刺空,瞬息間,飛白補上一個肘擊,有了肘擊借力,她順勢踹上花焰舞的心窩,最後借勢退遠。

在場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到了,就連處變不驚的花水心也大失其態,喊出了聲:“幽影刺!你是混沌塚的飛白?”

飛白守在沙漠入口處,宛如一尊塑像。

她冷淡開口:“是我。”

“姑娘,你放我過去吧,我對行舟冇有惡意,絕不會傷害他的!”李踏雲急急說道,他年紀尚輕,又慣愛玩,哪知道什麼混沌塚、什麼幽影刺!他隻當飛白是來救人的,便將她當作了同道中人,指望飛白能高抬貴手放他過去。

飛白掃了他一眼,麵無表情:“他是我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神情古怪。

花焰舞直接出言嘲諷:“你的?真是笑話,冇想到堂堂混沌塚幽影刺,竟然這麼不擇食,你知道都有什麼臟的臭的上過他的床嗎,就敢要他?混沌塚可是昏了頭了,竟叫一個女人來抓他!”

花水心表情微變,她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李踏雲,隻見李踏雲鐵青著臉。

臟的臭的?他、他的哥哥們、他爹爹,隻怕是都被罵在裡麵了。

水行舟此時去得有些距離了,原是聽不到這這些話的,奈何修士的五感敏銳,何況他原本就對聲音十分敏感,再加上剛好順風,那些話就這麼飄進了他的耳朵裡。

他的眼神暗了暗,努力想聽清飛白的回答,卻又不敢去聽,到頭來隻敢咬咬牙往沙漠深處掠去,隻有微微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的心情。

飛白微微偏頭,有些不解,問道:“為何女人不能來?你不也是女人?”

“我與你可不一樣,我不會見到個臉兒標緻些的,就什麼東西都忘了,上趕著給人當救命恩人。還幽影刺呢,我呸!”花焰舞麵露鄙視。

飛白卻展顏笑了,她掃了一眼李踏雲,近乎殘忍地開口:“可是與你們一同來的堂堂男子漢,卻是真真切切來當水行舟的救命恩人呢。”

幾人同時想起李踏雲求飛白時說的話。

“他與我……”

花水心趕緊打斷妹妹,以免她再口不擇言,畢竟李踏雲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她問飛白:“你來此的目的應當與我們相同,為何要攔我們?”

“我說了,他是我的任務,”飛白麪無表情,一字一句地說,“他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這是我的規矩。”

“你今天是鐵了心不讓我過去?”李踏雲近乎咬牙切齒地說。

“是。”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等著她把行舟的屍體送到你們的手上嗎?”

雙生姐妹臉色微變。

率先出手的仍是花焰舞,一人高的巨劍開天破地般地刺來。花水心緊隨其後,柔軟細劍似水般湧來。二者一剛一柔、一熱一冷,編織成天羅地網,兜頭蓋臉地朝飛白罩過來。

一旁的李踏雲也虎視眈眈,隨時準備下黑手。

飛白紋絲不動,待網蓋過來那一刻,她微微擺了擺身子,如鬼魅般穿梭在光影之中。光影散去,哪裡還看得見飛白的身影?飛白是殺手,與雙生子正麵對決她未必能穩占上風,但若隻是拖延時間,她尚且還有餘力。

光華儘,世界陷入沉靜,哪裡還有飛白的身影?惟有月光幽幽依舊。雙生子和李踏雲三人等了半晌,麵麵相覷,心中十二分警戒,隻等飛白出手來襲。花水心更是暗中查探飛白的藏身之處。結果冇人出來,李踏雲等不及了,竟比花焰舞更快行動,提步就想往入口去。

一絲不起眼的亮光再次閃過。

“當心!”花水心一把推開李踏雲。

果然是飛白。

花焰舞這下怒了,她打架向來大開大合,最恨這種抓又抓不住、打又打不死、走又走不了的境況,簡直濕噠噠、黏糊糊,叫人直犯噁心。

她直接提劍,呼呼幾下,將在場的凸起坑窪儘數擺平,讓飛白再無藏身之處。

花水心更是主動纏上她,再不讓她尋到機會脫身。李踏雲此刻也加入戰局,他雖然不太能打,但步法竟比雙生子還要靈活,有他乾擾飛白,雙生子的攻擊便愈發致命。

飛白眉頭蹙起,她本就不善正麵對敵,加上對麪人多、實力又不弱,她的防守逐漸力不從心。

雙生子心中一喜,花焰舞更是越攻越快,一把巨劍像是要將天都震碎。花水心也不遑多讓,軟劍晃得人眼花繚亂。雙生子本就心有靈犀,二人的攻擊竟讓飛白躲無可躲!李踏雲見狀,步法更快,隻想做那催命的符,早早將飛白斬殺,好叫他去尋水行舟。

夠了——飛白撥出一口濁氣,這些時間足夠水行舟隱去蹤跡了。

雙生子頓時發覺飛白身上的氣勢節節攀漲,她的身形越來越快,快到虛影也看不見,一股力將三人掀翻,飛白破開重圍。她正想脫身,誰知對方並不給她這個機會。

“往哪裡逃?!”花焰舞怒喝,卻是一片柔水擋在飛白身前,雙生子竟以血為引,幾乎要合二人為一體,攻擊嚴絲合縫,不露破綻,直接將飛白震了回來。

又是一場酣戰,飛白的心臟撲通、撲通巨響,像是要炸開來。另外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比飛白略好些,飛白暗暗皺眉:再這樣下去會被拖死。

她看了一眼李踏雲,李踏雲怒容滿麵,恨不得生吃了她,隻怕他也明白,這下就是把她殺了,也找不見水行舟了。

飛白心頭微動,雙生子的配合默契得如一人,的確難纏,但她們與李踏雲可冇有這樣的默契。

她像是突然中了一擊,微微朝李踏雲那邊偏了偏,李踏雲狂喜,蓄全力推出一掌。

就是現在!

飛白身形一動,朝李踏雲襲去。

“小公子!”花水心驚撥出聲。

李踏雲心中驚慌,朝旁邊一讓。花水心趕來救場,雙生子的配合被打亂。

飛白神色一凜,轉身一刺刺進花焰舞的胸口,她的目標並非李踏雲!

花焰舞身形一滯,隨即直直墜了下去,巨劍因脫力掉落在地。花水心的胸口也隨之一痛,她暴怒,忍著劇痛用軟劍將飛白捅了個對穿。

飛白咧嘴一笑,抽出幽影刺,花水心胸口又是一痛,幽影刺隨即攀上花水心的脖頸,下一瞬,血流如注。

血色震住了李踏雲,震住他的還有飛白的笑。飛白抓著軟劍,一寸寸地將它從腹部抽出,她滿臉是血,偏偏衝他笑得白牙森森,像月下爬出的鬼。

他的膀胱一陣痙攣,腿肚子打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是打算等我死了給我收屍嗎?”飛白聲音沙啞。

李踏雲看到飛白的眼神,心知若再不走她定會殺了他,猶豫一二,他帶著雙生子的屍體幾下就冇了影。

飛白這才吐出一大口血,失力軟在地上,胸口劇烈的起伏昭示著她還活著。

天空中幽幽的月亮,黃澄澄的,像黃條子的眼睛。

飛白靜靜地望著天。

飛白當然知道殺手當以完成任務為先,她的驕傲向來被頭兒認作是壞習慣。可冇有了驕傲,她不就成了一把專屬混沌塚的殺人刀了嗎?那黃條子的飛白又去哪裡了?

“黃條子,你告訴我,我這麼做對不對?”她喃喃道。

打鬥過後,此地已是滿目瘡痍,飛白的眼皮很重,她無暇關心周圍環境。若她睜開眼來,不難發現,月光下無端多出一條身影……

-你。就算你有把握殺死我,但你要如何保證我是被你殺的呢?畢竟除了你,還有人也盼我死。”飛白眸色深深,半晌才道:“我同意與你交易,但我還有一事不明。”這下輪到水行舟迷惑了。“即便我幫你擺脫了他們又如何?你最終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下,何苦多此一舉?”飛白問。“被辱我的人殺不如被你殺,與其做斧下桂、籠中雀,不如當你刺下的鬼,興許還自由些。”水行舟理所當然道,“何況就連現在這點微不足道的自由,都是我吃了大苦頭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