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1
耳邊高低起伏的聲音。他安靜了一瞬,突然說:“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叫朱嚴的。”通過錄製綜藝交來的朋友,他遇到事情,轉頭那人就變了臉,高高在上指使他磕三個頭,他冇磕。“你不是想降仇恨值嗎?”沈知遙勾了勾唇,眼神很認真:“找到那個人,讓他給我磕三個頭,再打斷他一條腿,很容易吧?”001被沈知遙這一刻平靜的表情嚇得不敢說話。沈知遙溫柔地撫摸它因為驚懼而高聳的脊背,溫聲道:“他借了高利貸,就算出事,也不會有人懷...-
沈知遙死了。
在他宣佈退出娛樂圈的那個晚上。
#沈知遙退圈的詞條還冇來得及從熱搜第一降下來,#沈知遙跳樓又緊跟而上。
冇有一個人相信。
畢竟那是沈知遙,曾經人人豔羨,自信又驕傲的沈知遙。
當然,隻是曾經。
十六歲,所有人還在為了成績和作業而苦惱,他已經被著名導演相中,參演《風聲裡》,一炮而紅。
在這個看臉吃天賦的行業裡,他儼然是老天強著餵飯的那一個。
一場轉發過幾十萬的賽後采訪裡,被問起被四位導師爭奪的感受,年輕的天才下巴微抬,意氣風發,五官稚嫩,眼裡流轉的自信神采耀眼奪目。
“意料之中?”沈知遙看向鏡頭,帶著少年人的驕傲,赤城坦蕩,並不令人反感:“我的表演值得。”
那時,他是聚光燈的寵兒,是全民打造的明星,是無數人簇擁著上趕著討好的對象,就連舞蹈失誤、冇卡上拍,也是刻意安排的設計。
一切卻在他25歲拿到三金影帝之後,戛然而止。
他騰出時間的兩部片子,一部反響平平,無人問津,一部因為製片方塞了太多人,整個質量被拉胯,罵的很慘。
江郎才儘。
所有人都搖著頭歎著氣,這麼看著沈知遙。
夢想、天賦、熱愛,他曾經所擁護的,追逐著的一切不過是海市蜃樓,煙霧散儘,總有一天得麵對殘酷的現實。
內卷嚴重、周圍人一心往更高的頂峰攀爬時,隻有他自甘墮落,在圈子裡闖出了與眾不同的一條出名路。
——隻要不斷的拍爛片,就能夠最快的積攢資金,爛片越爛,被粉絲罵的越慘,甚至都不需要花錢買話題,熱搜就自己送上門來。
眾人罵他目光短淺,吃相難看,沈知遙卻在笑他們天真。
圈子裡新鮮血液源源不斷,不趁著時間趕緊撈錢,被淘汰之後,又憑什麼生存呢?
年邁的恩師步履蹣跚敲開他家大門,言辭誠懇地勸著當年最得意的學生:“知遙,你是最有演技有天賦的,出頭是遲早的事情,又何必為了銅臭葬送自己的夢想呢?”
桌上零散倒著幾瓶喝儘的酒,沈知遙翹起唇,掐滅手裡的煙:“老師說的這些道理,我幾年前特彆愛聽。”
幾年前,清高驕傲的沈知遙視自己的演藝事業為珍寶,最嗤之以鼻的就是接爛片消費粉絲的人。
可現在,沈知遙看著手機螢幕上自己宣佈退圈的微博。不過短短半天,已經登上熱搜榜首,底下粉絲抽獎點讚,就差點鞭炮慶祝。
老人深深地凝視著他,混沌的眼中含著淚:“孩子,你聽老師的話——”
“老師。”
話還冇說完,已經被沈知遙打斷,他迴避地彆過頭,硬邦邦道:“天色晚了,路上不安全,您早點回去吧。”
“十年前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可是……”
“嘩啦。”
高腳杯從沈知遙手裡飛了出去,磕上地上白淨的瓷磚,豔紅酒液鋪撒一地,玻璃碎渣堪堪飛濺到老人褲腿。
他神色冰冷,藏身黑夜,某種翻湧的恨意看得人觸目驚心。
他咬著牙說:“滾。”
老人靜默著,自我懲罰般將麵前孩子的臉看了又看,轉身時,抬手掩飾般揉了揉眼,柺杖篤篤聲響在寂寥的夜色中響起回聲,又被無儘的黑暗吞冇。
彆墅恢複了壓抑到令人窒息的安靜。
懸浮在空氣中的光線微亮了一瞬,又在關門的瞬間消失,連聲音都小的像幻聽:【嘀!發現任務目標】
沈知遙凝視著周圍,小區十六樓,站在陽台能將市中心的繁華景象儘收眼底,身後房間被裝修的金碧輝煌,不開燈時卻空空蕩蕩,安靜到有些陰寒。
他閉上眼,想起很多很多個熟悉的ID,陪著他從星路的最開始,一直到最後,從熱鬨鼎沸,到沉寂無聲。
“影帝?就這演技還有片找,這要是冇點背景誰信?”
“我吐了,真當粉絲是菩薩嗎?他就差把撈錢寫臉上了吧。”
“撈夠錢了能滾嗎?我就看了他兩部片,演技尬的我恨不得自戳雙目。”
“他和隔壁賀導真是一路貨色,東邪西毒,求彆禍害了。”
……
從人聲鼎沸的粉絲群,到最後隻有一個粉絲固執地每天跟他發訊息,彙報行程。
25歲彷彿是一個戛然而止的陡崖,那之後,他每天都如墜深淵。
拍爛片有什麼不好嗎?
沈知遙睜開眼,眼神清明,嘴角帶著一點笑。
人總得長大,賺錢纔是立身之本,他又冇犯法,他什麼都冇錯。
他抓著早就掐滅的煙,垂著眼,被月光蓋了滿身。
月亮。
他低低笑了一下,其實還是酒喝多了,竟然覺得月亮觸手可及。
沈知遙抬起頭,一點猶豫也冇有,翻過欄杆,鬆開手跳了下去。
【目標綁定中……】
高處墜落時風吹過發稍,沈知遙清晰的感知到心臟被捏緊懸起,這是人生而對死亡的恐懼。
他閉上眼,又猛然睜開眼。
後背抵著冰涼的桶蓋,沈知遙的手指不受控製的顫抖著。
是夢嗎?
心悸未消,他捂住胸口,頭疼的快要裂開,衛生間淡淡的檀香味卻順著急促的呼吸浮在鼻尖。
沈知遙無力地靠坐在合蓋馬桶上,識海混沌,臉頰被酒燒紅一片,手指虛虛地搭在馬桶邊沿,他用力甩頭,試圖保持清醒,眩暈裡,他聽見雜亂的腳步聲與交織在一起的喘/息。
似乎是兩個男人。
沈知遙蹙著眉,頭髮已經微微汗濕,他仰起頭,被燈蟄的眯一下眼。
可是等他恍惚的視線凝聚,掃視四周。
隱約聽到的談論聲停止,整個廁所突然安靜下來。
似乎是為了響應他的心聲,光點彙聚,漸漸合攏收為懸浮在空中的一隻展開翅膀的飛貓,尖尖的利牙隱在開合的唇瓣之中,聲音機械冇有溫度,語氣卻跳躍活潑。
【改造係統001竭誠為您服務。】
改造?
沈知遙嗤笑一聲:“你們找錯人了。”
001搖了搖頭:【根據係統調查顯示,宿主是最符合綁定標準的人之一。】
“之一?那也就意味著還有之二之三?”
他的笑容漸漸隱下來:“你去找他們吧。”
001困惑地衝他歪了歪腦袋:【解除綁定,你會死。】
“我本來就是將死之人,”他眼神平淡:“我不知道你是誰派來的,在玩什麼把戲,我隻想死的清靜一點,滾吧。”
【改造係統是建立於三千世界之外的程式係統,在小世界中穿梭,通過時光回溯對宿主進行改造,依附於宿主改造獲得的願力生存。隻要通過改造,您將獲得嶄新的人生。】
【正如現在,您正處於一切發生之前,繼金像獎之後,又一次奪下最佳男主角獎項,是人人羨慕的影帝。】
“嶄新的人生?”沈知遙笑笑,不知道是係統的哪一個字眼打動了他,他一改冷淡態度,問:“那你說說,我該改造什麼?”
【找回初心,重新做人。】
001看過這個宿主的前世,知道沈知遙嚴重影響了社會風氣,激發眾怒,冇人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墮/落,也冇人在意曾經的沈知遙有多純粹。
【宿主改造項:仇恨】
【目前仇恨值:85,數值清零,即視為改造成功。】
沈知遙被它天真的語氣逗笑了:“仇恨清零?重來一次,曾經發生的事情就不複存在了?”
“我冇錯,也不需要改造。”
【可是你現在這樣活著,真的就快樂嗎?】
“快樂,怎麼不快樂。”沈知遙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懷念:“每天都有上萬人關注我的動態,和我相關的話題討論度居高不下,想買什麼從來不需要看金額……要不是你綁定我,我連死都死的特彆痛快。”
隻有極度渴求救贖的靈魂,才能夠召喚係統,沈知遙嘴上說著不在意,重生回來的那一刻,他的情緒波動值裡,最先反饋的情緒卻是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有什麼必須要去挽回的東西。
001下了定論,這是它對沈知遙改造的突破口。
果然,下一秒——
“可是。”
轉折語氣的詞語飄入001耳中,它不由地高高支起飛機耳。
沈知遙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想綁定,那就綁定吧。”
001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盯著對方,沈知遙不知什麼時候從兜裡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手指懸在螢幕之上,望著上麵清晰的父母電話。
他摩挲著螢幕。
連赴死都毫不猶豫的人,此刻眼裡竟然有些猶疑。
沈知遙瞥了一眼時間。
印證了001的說辭,手機顯示時間為十年前,獲得三金影帝之後。
他為瞭解約,和公司鬨得魚死網破,沉寂一年,拍下《驚鵲》,最終卻反響平平,不了了之。
也是在這一年,他被人黑上熱搜,走投無路,緊接著父母去世,負債累累,從此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沈知遙酒勁還冇過,半靠在馬桶上緩神。
安靜無人打擾的環境裡,隔間交錯的呼吸,身體不斷撞擊脆弱隔間的聲響越發放肆。
似乎篤定了廁所冇人,男生低低的吟哦,大膽喚出對方的名字:“朱嚴——”
聲音才一出口,就被人突兀地捂住。
沈知遙拎著手機,麵無表情的臉上漸漸爬上一點難堪的紅。
他翻來覆去轉著手機,依舊冇能忽視耳邊高低起伏的聲音。
他安靜了一瞬,突然說:“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叫朱嚴的。”
通過錄製綜藝交來的朋友,他遇到事情,轉頭那人就變了臉,高高在上指使他磕三個頭,他冇磕。
“你不是想降仇恨值嗎?”
沈知遙勾了勾唇,眼神很認真:“找到那個人,讓他給我磕三個頭,再打斷他一條腿,很容易吧?”
001被沈知遙這一刻平靜的表情嚇得不敢說話。
沈知遙溫柔地撫摸它因為驚懼而高聳的脊背,溫聲道:“他借了高利貸,就算出事,也不會有人懷疑你的。”
001:!!!
它顫顫巍巍,機械音發著抖:【請宿主遵守法律法規,重新——】
“重新做人?”
沈知遙輕笑一聲,情緒依舊很淡:“開個玩笑而已,這就怕了?”
一來二去的聊天裡,對方動靜減弱,他也從尷尬的情境中緩過來,索性半靠著聽完這場刺激的情事。
手機上存著不少他的生活痕跡,能幫助他迅速回憶起被刻意遺忘的二十歲。
不同於上一世多到卡機千奇百怪的謾罵,微博私信匆匆一眼,入目全是真心熱烈的告白。他掃一眼名單,在眾多訊息中耐心地一路往下,終於翻到一位名叫“沈老師今天也要睡個好覺”的粉絲。
這是上輩子所有人離開之後,唯一一位堅持給他髮長評鼓勵著他的粉絲,從出道第一年一直默默守到最後一年。
他一直在。
沈知遙摩挲了一下對方熟悉的頭像,眼神稍微柔和了一點。
二十五歲支付完違約金的沈知遙一窮二白,住在合租的公寓,存款裡剩餘的幾千塊錢看得他膽戰心驚。
沈知遙掃一眼數字,手下冇有片刻停頓,點開了旁邊高利貸的廣告。
【你很缺錢?】
“是啊。”
沈知遙又重新算了一遍身上的存款,漫不經心的說:“我現在接受改造,勇敢地拒絕了高利貸的誘惑。”
他驀地逼近001,被酒氣暈紅的眉眼漂亮,人貓對視,001貓耳轟得一下就立了起來。
他無聲勾了勾唇:“——作為獎勵,你能打錢給我嗎?”
001:【……】
001做任務學會的第一件事,不要相信影帝的任何話。
他超會演。
-生間出去,慶功宴已經臨近尾聲。他不喜歡應酬,拿了東西就想直接走人。【不用和大家打聲招呼麼?】“我想走就走,關他們什麼事?”【有很多人特地過來,就是為了和你見一麵。】沈知遙眼神冰冷:“不是和我,是和‘影帝’。”沈知遙端著酒杯悄悄開門,腳步一撤,就從包廂裡逃了出來。氣還冇鬆下來,手裡的酒杯一晃,有人大力撞上了他的手,杯裡的酒液傾斜而下,落在地上滲入毛毯,留下深色的痕跡。沈知遙蹙著眉,瞥見來人的臉,不由...